文 / 乔燕薇

编辑 / 庞贝贝

9月9日，港交所上市公司诺辉健康宣布公司CFO高煜辞任公司首席财务官，公司2023年度审计机构德勤也同时辞任。

这是诺辉健康停牌近半年后的最新公开动态。2023年8月，有机构发布报告称诺辉健康存在财务造假行为，后续该报告虽被证实缺乏说服力，但进入2024年，诺辉健康聘请的审计机构德勤却对诺辉健康若干营销活动的商业实质和商业合理性提出质疑，要求诺辉健康进行独立调查。于是，诺辉健康宣布推迟发布2023年年度报告，自3月28日开始停牌。

停牌近半年后，诺辉健康于9月9日发布公告称德勤无法就2023年审计工作的完成时间做出承诺，德勤一方则称诺辉健康迟迟未能完成独立调查，因此影响了德勤的审计进度，最终德勤辞任核数师。

有其它上市公司CFO向《健闻咨询》分析称：“这种在行业里比较异常和可疑了，在财务上可能是存在什么问题的。但目前在外围还是只能猜测和揣测，实质性的东西得查证后再知道。”

诺辉健康深陷此财务风波之中，引发的不仅仅是外界对企业本身的关注，更是对中国肿瘤早筛市场的怀疑与观望。作为曾经的中国癌症早筛第一股，诺辉健康在上市初期取得了可观的营收表现，被认为成功打开了D2C(将产品直接卖给消费者)的商业模式，然而数年过去，肿瘤早筛赛道的商业化进程进展仍旧缓慢，成本高昂、市场渗透率低等问题难以攻克。

如今，诺辉健康这家肿瘤早筛第一股又将面临怎样的命运？

德勤辞任复牌仍旧遥遥无期

诺辉健康此番传闻，要追溯到2023年8月财经媒体CapitalWatch发布的一篇《关于诺辉健康财务数据造假的调查报告》。

在该报告中，CapitalWatch称诺辉健康2022年度销售数据存在不实，“实际销售额可能仅为7695万元人民币，与其公布的7.65亿元相差近9倍”，并指出了诺辉健康营造不实数据的三种手段：引入担保托底方，增加财务查证环节的复杂性，来规避退货和确认收入；大量产品“卖出”而实际上无人使用、放到过期；展示销售数量和实际发货数量不同。

由于CapitalWatch的调研结果大多是通过走访与推算得出，且未能在报告中展现详尽的调研过程，因此并不具备太大的说服力。

诺辉健康CEO朱叶青也回应称，诺辉健康的每一份数据都经得起调研和论证，并且用德勤的声望证明其收入的真实性：“德勤对于公司收入确认采用最严格的体系”。

这场指控之后，诺辉健康的发展并未受到太大影响，公司股价还在此后数月中迎来了波动性增长。这一时期，多家券商研报集体唱多诺辉健康，包括中泰证券、东吴证券、中信证券、中信建投证券等在内的多家券商对诺辉健康进行肯定并推荐买入。

中信证券在研究报告中评价诺辉健康：公司组织架构清晰，团队分工明确；业绩兑现加速，商业潜力得到验证；液体活检新技术新场景，未来肿瘤早筛最佳策略；政策利好下液体活检千亿蓝海市场正在开启。

正当风波渐渐平息之时，德勤的出场却真正让诺辉健康陷入自证困境之中。

2024年3月27日，诺辉健康收到德勤关于质疑销售真实性等问题的关注函，德勤对多个关键问题提出异议，包括诺辉健康的明星产品“常卫清”若干销售模式的有效性以及商业合理性；噗噗管或幽幽管的销售交易的有效性；一级若干销售及营销开支的有效性等。

德勤一方面怀疑诺辉健康收入的真实性，另一方面也怀疑诺辉健康巨额营销费用的合理性，对公司整体业务模式提出了质疑。

相比此前CapitalWatch那份没有切实证据的调查报告，作为诺辉健康审计机构的德勤此番质疑让诺辉健康蒙上了更深的阴影，原定于3月28日发布的2023年财报推迟发布，并且宣布停牌，股价停滞在14.14港元。而公司高层此次选择了沉默，没有再进行回应。

4月8日，已经停牌的诺辉健康再次公告，成立“独立调查特别委员会”，核查公司产品销售真实性等相关问题。

但随着时间推移，独立调查特别委员会一直没有公布调查结果，诺辉健康停牌三个月后，深交所最先做出反应，7月10日发布公告将诺辉健康调出港股通标的证券名单。‍‍

“港股通”所引流的内地资金是港股上市的中小企业的重要流动性来源，被调出“港股通”的上市公司有遭遇股价下滑的风险。

停牌中的诺辉健康也被持有其股票的投资机构大幅下调估值，其中国内两家头部公募基金，嘉实基金在7月10日将诺辉健康的股价下调至每股6.62港元，银华基金在7月30日将诺辉健康的股价下调至每股6.60港元，相比于停牌时14.14港元/股的价格已下跌超50%。9月9日诺辉发布公告后，海富通基金也发布公告，宣布将旗下基金所持有诺辉股票的估值调整为6.06港元/股。

资本市场本就不多的耐心，在无限期的停牌中逐渐消耗殆尽，诺辉健康也急切地想要复牌，为此与德勤开始正面交锋。

9月9日，诺辉健康停牌近半年后，终于再次发声，CFO高煜辞职、审计机构德勤辞任。

对于辞任原因，诺辉健康与德勤各执一词，诺辉健康表示，公司一直要求德勤承诺完成2023年审计的暂定时间表，但德勤一直未能就有关时间表作出任何承诺，这导致公司无法确定2023年审计何时能够完成，从而无法确定2023年年度业绩何时能够刊发。

德勤一方则认为，诺辉健康公司圆满完成独立调查，对于德勤评估2023年审计的完成时间至关重要；同时，调查是否需要任何进一步的审计程序，对于其完成2023年审计，也是一个需要考虑的重要因素。

双方对于先发布独立调查报告才能发布2023年财报，或是成立了独立调查组即可发布2023年财报无法达成共识，最终，双方选择终止长达4年的合作，诺辉健康将另聘其他审计机构。

德勤在诺辉健康审计工作上的谨慎不难理解，去年8月CapitalWatch指控诺辉健康之时，德勤就曾因此被举报在诺辉健康审计过程中可能存在的不端，此前还曾因中国华融的审计工作被处罚罚金2.1亿元、北京分所暂停营业3个月。

今年3月德勤首次对诺辉健康发出质疑之时，曾有业内人士透露德勤内部还在“博弈”，如今与诺辉健康终止合作，不难看出德勤内部的博弈结果和最终选择。

一年前朱叶青回应指控之时，德勤还是诺辉健康收入真实性最有力的背书，如今时过境迁，德勤的选择与回应却将诺辉健康推向另一个结果。

成本高昂商业化难题待解

2016年国务院发布的《“健康中国2030”规划纲要》，提出要强化慢性病筛查和早期发现，针对高发地区重点癌症开展早诊早治工作，推动癌症、脑卒中、冠心病等慢性病的机会性筛查。

这是诺辉健康成立的第二年，借着赛道和时代的东风，诺辉健康迅速崛起，短短几年内进入二级市场。2021年，诺辉健康在港股上市，发行价26.66港元/股。

诺辉健康的几款核心产品也陆续上市，其中噗噗管于2018年上市，是中国首个获批的便隐血（FIT）居家自测器；常卫清于2020年11月上市，是当时国内唯一获国家药监局批准的获得3类证的癌症筛查产品；幽幽管于2022年1月上市，是国内唯一获国家药监局批准的幽门螺杆菌自测产品。

在肿瘤早筛赛道占据了先发优势，诺辉健康的产品迅速占领市场，公司业绩也逐年攀升，财报显示，2020年—2022年，诺辉健康营收分别为7060万元、2.1亿元、7.7亿元人民币，分别同比增长21.1%、201.5%、259.5%。虽然还未实现盈利，但2022年度的亏损已有所收窄，三年度的归母净利润分别为-7.89亿元、-30.85亿元以及-0.79亿元人民币。

几款核心产品的销量也在稳定增长，扭亏为盈似乎近在眼前。2023年初，诺辉健康首席财务官高煜曾公开表示，“2023年的目标是接近盈亏平衡，2024年达到盈亏平衡。”

但公司的业绩增速比高煜的设想更乐观，2023年上半年就已经实现扭亏为盈，并成为港交所第七家“摘B”的18A生物高科技公司。

即便2023年8月份遭遇了CapitalWatch的指控，诺辉健康也几乎未受影响，在今年1月还发布了正面盈利预告：2023年收入预期大增159%-168%，毛利飙升180%-190%，常卫清、幽幽管及噗噗管的收入大幅增加。

直到3月28日停牌、推迟发布年报，这场危机仿佛才逐渐开始蔓延。

停牌之前，诺辉健康是“肿瘤早筛第一股”，股价一度高达89.65港元/股，成为行业标杆，其开辟的D2C商业模式一度在业内颇受赞扬，被友商模仿。

但肿瘤早筛赛道的商业化整体仍处于早期阶段，价格高昂且缺少刚需场景。在公立医院，医生们认可的肠癌筛查标准仍旧是肠镜，在肿瘤早筛技术准确率尚不能达到100%的情况下，医生们的倾向不言而喻，在医院端，肿瘤早筛的市场教育仍需要漫长的周期和大量的投入。

其动辄数百、上千元的高昂价格更是进入医保的最大门槛，企业端付费的路径也很难走通。

“企业为员工采购体检套餐何必选择这么贵的项目？即便是商业保险附带的体检项目中，也只有极少数高端保险才会覆盖肿瘤筛查。”医疗战略咨询公司Latitude Health（村夫日记）创始人赵衡并不看好肿瘤筛查当前的商业化情况，“以目前昂贵的成本来看，还不适合大规模商业化。”

曾经被认为诺辉健康走通了的D2C模式，也随着此番风波被重新考量。

赵衡表示，“在诺辉健康事件之前，业内对肿瘤早筛赛道就已经持质疑态度，当前的市场空间根本撑不起这样的高增长。”2022年度，在疫情形势严峻的大背景下，诺辉健康营收7.7亿元人民币，同比增长259.5%；2023年收入预期大增159%-168%。

从单一产品来看，2023年常卫清同比增长230.6%至239.9%，收入破10亿元。而同类型的美国精密科学（Exact Sciences）的肠癌早筛产品Cologuard，在医保报销支持下也仅仅达到26%的增长率。

行业的态度直观体现在二级市场，已经上市的几家肿瘤早筛企业股价下跌严重，燃石医学股价从最高峰的39.71美元/股下跌至4.77美元/股；泛生子股价长期徘徊在1美元以下，最终选择私有化退市。

如今，诺辉健康停牌已近半年，与合作多年的审计机构德勤分道扬镳，曾经对公司业绩增长信心十足的CFO高煜也选择离职，迟迟未曾面世的2023年财报与诺辉健康的前路，又将走向何处？